春望

再一次写到春天。写到被一场大雪挤压的青松、楠竹重新高扬倔强的头颅。写到淅淅沥沥几日不绝的一场好雨如何随风潜入夜。写到油菜花怎样从星星落落涂成遍地黄金。写到粉红的桃蕊雪白的梨花争相点亮旷野的灯盏。写到绵亘无际的野草铺就青碧无瑕的锦缎。写到暖洋洋明晃晃的光照在人间。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的确值得所有脆生生美好的词语。自然，在白玉，还有很多物事也同样值得。

倘若你没有过被清脆的鸟鸣包围的美妙体验，我想请你到白玉来，在这所被群山环绕的村小，可以聆听春天最动听的情话。

喜鹊、斑鸠、燕子、灰雀、黄鹂、画眉，当然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或者身披彩衣。她们的家安在塔柏、香樟或者花圃厚厚的茅草丛里。有时安静得像一湾平静的湖水，让人完全察觉不到她们的存在，但偶尔一起身，就如同往湖里扔了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隐匿各处的鸟雀忽而扑啦啦振翅腾空四散开去，只留下枝枝叶叶在风中兀自婆娑摇曳。而一旦彼此有了兴致，便会不约而同从香樟飞到塔柏的顶端，又从塔柏的顶端或滑翔或俯冲进低矮的草丛，兴致再好点还会飞到窗户上、门框上来跟八小只一起叽叽喳喳读书呢。

校园是一湾清浅，任她们鱼一样自在地穿梭游弋。你若放眼倾耳，可以欣赏一场场精彩绝伦的音乐剧，婉转的啼鸣时而如山涧清泉涓涓而来，时而又似屋顶炊烟袅袅而往。有时是从笔直挺立的塔柏上传来，有时是从枝叶婆娑的香樟上传来，有时又是从密密层层的茅草堆里传来。有的叽喳高歌颇带几分粗犷，有的嘤嘤低语似含一点羞涩，有的还不时打着细细长长的转儿，似要把湖面荡开层层涟漪，几分婉约，几分灵动……总之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擅长，交织在一起盛大如春天怒放的簇簇繁花，温婉似拂面而来的缕缕清风。

你若愿意，每一个清晨都可以久久地慵懒在床上，任由清脆之音轻轻落在心湖，不必看见她们引颈而鸣的姿态，但又分明可以感知到那些包裹在夜色里的物事正在被一层一层打开。

倘若你没有过在香樟树下翩翩起舞的烂漫体验，我想请你到白玉来，在这所香樟满园的村小，可以欣赏春天最曼妙的舞姿。

当万事万物皆以其蓬勃之姿迎接春的到来，只有满园香樟开始悄无声息地褪下她的绝色华裳。树叶一片一片落下，在风中飘荡，不停地飘荡，并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慢慢消磨掉最后一抹鲜红的亮色。如果你以为香樟的叶子落了就会变得光秃秃的就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香樟在褪去旧装的同时也在以肉眼可见的迅疾之速换上满身新绿。当鲜红、深红预备离开枝头之际，层层新绿嫩芽已然蓄势待发，色彩交错。放眼望去，一棵一棵香樟就足以编织出一个个斑斓的春天。

那就任由枯黄的叶子时而被风卷起在操场上自由奔跑，时而层层叠叠安静地环绕在树下。这种安静舒适是专为八小只营造的。我们可以随性自在地席地而坐，或者围成扇形半圆，猜字谜、踩地雷，和小鸟一起读唐诗，与香樟叶一起在风中跳舞。有时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必想，一任阳光穿过或浓密或稀疏的枝枝叶叶洒在脸上身上，春天的温暖就全经由此处落在了心灵深处。偶尔，总有那么几个调皮地捧起一把把香樟叶向空中一抛权当天女散花，或者把同学用落叶“埋”起来让其享受日光浴，反正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不把整个校园抬起来绝不肯罢休。彼时，自由欢快的笑声会轻轻穿过围墙，越过田野，飞向大山的更深处，成为最和谐的春之序曲。

再一次写到春天。我或将用一生的时光更加浓墨重彩地写到白玉的八小只怎样穿过春天的诗行，飞上香樟的枝头，和鸟儿轻轻歌唱念书，和风儿悄悄耳语起舞……她们是白玉春天画图里的七色花，可以摒弃杂念，治愈疲惫、孤独或者忧伤……

作者：蒋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