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许秋萍支教手记

每当我经过武冈机场时，总会想起去年三月那个温暖的下午。

那天，我从北京经郑州转机到了武冈，在机场等行李处，我远远看见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她手里颤颤巍巍拿着手机，一脸茫然。一位行色匆忙的行人不小心碰到了她一下，她更加手足无措，赶紧走到人少的地方。她四下里张望着，见我站在那看手机，就走到我的面前，用乞求的目光弱弱地对我说：“我不会用手机，你可以帮帮我吗？”她边说边转头用眼睛扫视到贴有二维码的地方，又用手指了指二维码。我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她的意思。疫情防控期间，出机场时要用手机扫二维码填写资料，显示绿色健康码和行程码才能出去。我笑着对她说：“你不用担心，也别着急，我可以帮助你。”

我接过她递来的手机，一边操作一边听她絮絮叨叨：她有一个女儿在郑州做生意，她是来帮她女儿带小孩的，但她很不适应在女儿家的生活，吵着闹着要女儿送她回自己的家。她的女儿生意很忙，没有时间送她，就给她买了一张机票，让她自己回家。当她说到她的家在新宁县第三中学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时，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家在新宁县？你要到新宁县去？”我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是的，我的家在新宁县，我的亲戚会开车来机场接我。”她很自豪地回了我一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我也是去新宁的。”我笑着说。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坐我亲戚的车到新宁。”她兴奋而激动地跟我说话，眼里泛着光彩。

这个时候的她，和我第一眼见她完全判若两人。

在飞机上，我就一直琢磨着到了武冈怎么到达新宁县这事。据说，机场没有到达新宁的公交车，唯一的选择就是打车。我是外地人，是来新宁支教的老师，人生地不熟的，新宁县在哪里，我只是从地图上略知一点点，也知道了新宁是个被大山拥抱的地方，交通非常不便。打出租车多花点钱没关系，重要的是人身安全问题。

“真的可以搭你的车到新宁？那太好了，谢谢您！但我还要等我的行李。”我不好意思地对她说。

“没关系，我在外面出口处等着你就是了。”她热情地回答我。

我把她手机上的绿色行程码和健康码出示给机场人员过目后，她出机场了。我也很快取到我的行李，顺利走出检查口。我一出机场大门，就发现老人坐在出口处旁边的石头上等着我，她的亲戚也在。

我们上车了，她的亲戚开车，她坐在她亲戚旁边。他们俩用家乡话眉开眼笑地尽兴闲聊着，我坐在后面似睡非睡。

约一个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她家房子边。下车时，我无意中看见她窸窸窣窣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200块钱给她的亲戚，他的亲戚立即把钱装进了口袋。交易瞬间完成，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听她们说，他们俩配合得也真够默契。

我忍不住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是给车费吗？”

老人说：“是的。”

“你不是说这是你亲戚的车吗？”我疑惑地想解开谜。

“亲戚的车也是要给钱的呀，他是干出租这一行，他要用这钱养家糊口。”她平静地回复我。

我赶紧对老人说：“这200块钱我来出，你不用给了。”

“那怎么行，是我叫你坐车的，你只不过是顺便搭车而已，你不坐这个车，我也是要付200块钱给他。”她坚持着不让我付钱。

我对她亲戚也就是出租车司机温和而坚定地说：“你把那200块钱还给她，这钱我给你，我再多给你20块，你还要负责把我送到县政府大院，我住在那里。”

司机很高兴地把我的钱收下了，他在老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把老人的钱塞还给她了。老人对我千恩万谢，硬要我留在她家吃饭，我告诉老人，今天没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以后有机会再来。

老人家的房子周边都是农田，只有前面是菜园。她家的菜园子打理得很好，种了很多蔬菜，还种了一排玫瑰花。她见我蹲在玫瑰花旁欣赏玫瑰，就进屋拿来剪刀，剪了几支最漂亮的花送给我。

我很感谢这位纯朴善良的老人，如果不是我无意中看到她掏钱给司机，我还真的认为她亲戚接她是不要钱的，老人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车费的事。我对老人的行为肃然起敬。

几个月后，我又一次从武冈机场回新宁。我在机场附近寻找出租车，遇到一对年轻夫妻。我们简单沟通了几句，他们得知我要到新宁，又见我是说普通话的，孤身只影一个人，就邀请我搭他们家的私家车。他们家正好在新宁和武冈之间，是到新宁的必经之路。到了他们家后距新宁就不远了，他们再帮我转公交车回新宁。我欣然同意，连忙道谢。在放行李到后尾箱的时候，我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偷偷把他们家的车牌拍照发给我的家人，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我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搭出租车或者坐陌生人的顺风车，我都会偷偷拍照发给我的家人，他们在收到我的信息后不久，就会联系我。出门在外，安全意识我还是放在首位的。

我们上车后，愉快地天南地北聊着，得知他们是在北京做生意的，我也是从北京过来的，就更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聊着聊着，他们一脚油门把我送到了新宁。我心里非常感谢他们，连忙拿出200块钱作为油费钱给他们，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我想请他们吃顿便饭，也被善意地拒绝了，说是要赶紧回家见他们的父母和孩子。

他们的车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还呆呆地站在那，若有所思。

今年十一假期，与我一面之交的一位新宁女孩，得知我想去湖南湘西凤凰城游玩时，便立即表示愿意陪我一同前往，我们驾着她的私家车，开启了自驾游的旅程。我们驶进了芙蓉镇，驶进了凤凰城，驶进了铜仁机场。这女孩聪明能干，能力超强，驾车技术是我见过少有的技术高超的人之一。

一天我们到苗人寨的山洞“打卡”，停车场在山顶的一块空地，周围是悬崖峭壁，我们的车被其他车挡住了，只留下仅靠悬崖边的一点点出路，也仅有一辆车的宽度，我看着都害怕，可这位胆大包天的女孩，机智地倒着车，慢慢退出来了，从而转危为安，为我们的旅行增添了传奇色彩。

我来新宁支教快一年了，其间经历了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有关心我的学生家长，有引领我慢慢走上文学路的老师和默默帮我发表文章的主编，更有像亲人一样关心我的朋友。这些人群里，有很多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有些我们仅见过一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用一颗善良的心温暖着我，呵护着我，照亮着我的支教路。正如有人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很多人问我：“许老师，你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条件，来我们这穷山里支教，不拿一分钱工资，自己解决食住，教完了一学期又教一学期，您图的是什么呀？”

我图的是什么呢？我扪心自问，唯一的答案就是：“我上辈子可能是新宁人，与新宁这个地方有缘吧！”

作者：许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