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小院

离开故乡小院，不觉己十一年，7月8日满叔生日，学老表早晨打电话提示给正在侯田出诊的我，我来到故乡同中上学殿里小院，看到故乡现在已经破烂的小院，往事不由得浮现于脑海。

故乡现在的小院，是三合小院。在我曾祖手里，只是一栋横着的木房子，两旁并无现在的房屋。上世纪初，勤劳的曾祖袁征贵先生，由下学殿里屋来到上学殿里居住，在九龙村偏僻的同中学殿里办起了两个纸厂，生意兴隆，招了一些打工的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农村社会治安不是很好，好逸恶劳者干起了强盗勾端。一天夜里，含个别在纸厂打工的人在内的一伙强盗来到木房子偷盗东西，不料，被我曾祖发现，强盗们竟打起人来，我曾祖不畏强暴，有多个强盗被打翻在街下的水沟坑里，强盗们爬起来仓皇逃跑了。没有偷到东西反挨了打的强盗们夜深人静时又返转身放火烧了木房子。高祖母对家人们说:“你们与其等着烧死，不如跳楼摔死，跳楼或许还能活，大家快跳楼吧。”我的父亲当时只有几个月大，是二楼的家人往下抛，跳下楼的家人在地面接，才幸免于难的。永固镇保安团抓到了抢劫放火烧屋的强盗，欲给予枪毙处理，但曾祖却对保安团领导邹树庄先生说:“强盗们也有父母子女，枪毙就免了吧。”曾祖的人格赢得了乡亲们称道，也使强盗们后悔自责与感激涕零。勤劳的曾祖由于自己的发奋图强，也在其两位亲兄长袁征来先生、袁征学先生的建议下，当年就新建了房屋，还在前侧面建了槽门，特请著名书法家罗作斋先生书写了“绿雲深处”四字。后来，祖辈们与父辈们在正屋两旁建了房，即形成了后来的三盒院子(祖父所建的吊脚楼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被三叔、四叔拆掉后，愈龙兄在原址建了独自成栋的砖房)。

故乡小院正屋，见证了小院百年故事，见证了几代人的风貌。

曾祖在世上近六十年的人生历程中，当过九龙村村长(那时的九龙村辖今高平之枣山、刘家、窝山、雪界、东塘、里湖、同中、龙山、大水、罗洪之芭蕉山、采莲、石莲、塘湾)，做了许多好事，诸如建了石拱桥(同中石拱桥记入了镇志)、首建了同中学校、乐为贫困农友耕种地主田地做担保、不计较没有山树的农友偷伐自己的树木、代付资金调处村民矛盾、宽容放火烧屋的强盗等美谈至今流传。

祖辈两兄弟各有特长。那时山村读书人少，祖父习文善书法，为人书写家生、对联、书信，从不要人家的报酬。祖父精通地理，不少人家现在还保留着祖父书写的地课，那苍劲有力美观的字迹常被时人与后人称赞。满祖多才多艺，照相堪称高平“祖师爷”，此外还会治一些病、会骟牛......时人夸称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小院“士字辈”们也是正能量之人。伯父当过保长，后不忍心抓壮丁，当了不到一年保长，就主动辞去了保长职务，改当了教师，伯父教书第一站是侯田的大田烟塘，后来在同中、杨桥、里湖等学校教过书。原高平区侯田乡畜牧站兽医袁海之先生说他在我伯父手里读过书，他说“袁老师教书特别认真负责”。部队师级退伍的里湖村五组钱顶垴杨理明先生回忆说:“当时里湖学校只办到小学四年级，读五六年级要到杨桥完小去读。袁士志老师是我读杨桥完小高年级时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袁老师语文水平高，书教得很好。”伯父从解放前一直教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同中大队大队长聂后焱同志曾说:“同中大队文艺宣传工作少不了袁士志老师，他善做扎龙头与给演员化妆等活儿。”我的父亲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三个战争时期，参加了解放大西南的战斗，抗美援朝战争中出生入死，负伤两次，归国回乡后干兽牧工作与行医治人病，曾在邵阳地区农校讲学中草药三届，受到邵阳地区党政领导接见，曾在长沙参加省名老中兽医经验交流会，曾还主导县名老中兽医经验交流会，父亲服务农友，淡泊钱财，德艺双馨，乡亲们口碑极佳。木房的右角，是我家居住的房间。木房右边的茶屋，父母亲接待过不少前来拜访的兽医、医师，也接待过前来学习草药的农校老师与前来探访的公社干部。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中期，隆回六中的张正国老师吃在三婶家，睡在我家茶房。张老师在院子里生活了几个月，院子里的人尊敬老师、文明待客，给他留下了良好印象。后来，张老师还搭信对院子里的人表示感谢与问候。三叔任过紫阳区政府秘书，被选送到湖南人民革命大学学习。三叔的钢笔字与毛笔字都写得很好，受到李洪翼等县书法名人的赞赏。四叔当过志愿军，战场上入党，立过战功。地方政府把喜报送到同中五组时，五祖父、三祖父看到政府人员前来军属家，误以为是我四叔在朝鲜出了意外政府派人告知来了，于是，拦住政府人员说:“不要送到志愿军家，送到我们手里就行。”政府人员说:“你们别误会呀，最可爱的人在朝鲜立功了，我们特来送喜报的呀。”四叔退伍后供职于沙子坪养路班，任过班长等职。1976年毛主席去世时，各大队都组织社员聆听北京追悼大会广播和发言哀思主席，在家话语不多的四叔走上台前，深切缅怀主席，眼含泪花口头发言半个多小时，发言中还引用美军李奇微将军签字时所说的话来印证毛主席的军事天才，惊讶了同中乡亲与公社干部:“袁平说话条理清楚，语句通顺，口若悬河，半个小时的发言，没有一句废话，深情表达了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崇敬热爱的感情。”是的，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志愿军战士对毛主席自然是充满了无限敬爱与深刻感情。满叔在生产队时期因社员信任而长期任记工员。六叔师从名匠里湖袁士定先生学铁匠，周围十里都有人前来偏僻的学殿里小院打铁器农具。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学殿里三合院最热闹的时期之一。那时，六叔打铁、我母亲草药诊毒、我业余诊人与诊兽、愈龙兄任村秘书(新世纪修路中换届时任书记与村主任)，几乎天天有人来故乡三合院子或请打农具或求诊或请开证明盖公章等。

儿时的故乡三合院，也是热闹的。兄弟姐妹妯娌白天闲暇时或夜里月光下常在院子大坪里做老鹰捉小鸡啦、敌手劲啦、扮解放军与美国兵打仗啦，焱兄、三丰等都是不同时期的活跃分子。长辈们月光下常在坪里坐着凳子讲故事，当过兵的长辈常讲什么毛主席指挥红军神出鬼没四渡赤水啦、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啦、共产党真伟大啦、解放军三大战役就消灭了国民党主力啦、国民党负责正面战场抗战也有功啦、蒋介石事先就到台湾布防也有战略眼光啦......喜欢听故事的少儿，也常常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大人们讲故事。有音乐天赋的龙嫂邹细华、愈旭弟等有时还在坪里唱唱歌儿，其他的人也跟着唱，夜晚的小院里有时歌声真嘹亮。

故乡的小院哟，人们互相关爱。我母亲到罗子田栽薯，六叔等院子里人见天黑还未回来，就打着手电筒到罗子田接。冬天雨雪天气，我家少干柴烧火，六叔等则给我家干柴。六叔烧煤打铁，因故乡那时未通公路，煤卸在五华里远的里湖坪，月夜里，院子里的青年人则主动肩挑畚箕到里湖去担煤。愈淼敌手劲时摔伤了脚，好些日子不能走路，院子里同读小学的年长一点的人则主动背他上学与回家。愈清常主动给我家干点杂活儿……院子里人那种相互关爱之情也使人感慨“还是住院子比住单屋好。”

九十年代至新世纪，住故乡三合院的人越来越少了。三叔、四叔都到别处建房了，年青人多到外面闯世界去了。龙兄完成了里同村级公路工程指挥修好了通达公路后，主动辞去了村支书与村主任之职去南京经商成了老板，在南京买了房，其子名石也在南京发展有成。愈强在广东创业，也建了房，人称其上千万，成了同中大富。愈堂夫妇在广东打工随厂迁到了山东，收入可观，在长沙买了房。愈阳是个生意手，现在县城开店经商。愈聪曾在高平邮电局存款一次就存一百万元。其他兄弟都八仙过海，各有各的精彩。

院子里的家字辈男女早已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院子里的士字辈们也多渐离人世，院子里愈字辈与从院子里走出的名字辈都与时俱进赶时代大潮或经商或包基建或打工，名字辈袁雪现就读中科院，学生的他就写了不少科研论文。公职人员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坚守清贫爱岗敬业。当年热闹的三合院，现在只有都上了八十岁的满叔与六叔两位在守护百年老屋了。

故乡的小院啊，见证了时代的变迁，见证了小院百年的人世沧桑。

作者：袁愈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