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过大年

通讯员 邱盛登

记得小时侯，在农村老家，每年一过腊八节，村里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年货，而杀过年猪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且仪式庄重，热闹非凡，真是“一家杀猪，全村来看”。

在老家杀过年猪是十分讲究的。首先是要选定个好日子，譬如初一、十五不宜，逢亥日不宜，逢农历“四”日不宜，逢凶日不宜，逢佛道生日不宜，逢庙会日也不宜，与主人家生属相冲更不宜。其次杀过年猪最讲究“一刀清”，如果补刀，主人会很不高兴，同时屠夫的信誉也会大打折扣，以后请他杀过年猪的人也会越来越少。因为补刀会预示着主人家来年不吉利，甚至会大祸来临。有一年，邻村凤秀大婶请了个杀猪多年的老屠夫为她杀过年猪。明明猪已经咽气不动了，帮忙拉猪的人也已松开手把猪从木凳翻到地上躺着，这时屠夫弓身掀开猪的一只脚，用刀去割猪的一条后腿，准备吹气。哪知一刀割下去，猪一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跑了。众人慌忙去追，哪里还追得上，只见这头猪绕凤秀大婶的屋前屋后跑了三个圈，便又冲进凤秀大婶堂屋，一头撞向神龛。众人好不容易才抓住这条肥猪，并补了一刀了事。凤秀大婶顿时一个人吓懵了，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像个傻子，连话也说不出来。虽然大婶从此小心翼翼，但是“是祸躲不脱”，第二年，凤秀大婶先是摔伤，刚治得差不多，便又被开水烫伤，前前后后一年中总共有九个多月在病床上躺着。正应了那句俗语“过年肥猪没杀好，不死也脱三层皮”。老屠夫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干杀猪的行业。

以前，我家每年也会杀过年猪，在杀过年猪的头一天晚上，母亲便反复叮嘱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千万不要乱说话，也不要靠近，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第二天天还没亮，父母便已起床，母亲早已烧开了一荷叶锅水，等屠夫和帮忙的族叔族兄们到齐了，父亲便到灶坑里点燃三柱香，手里拿着一叠冥钱纸，走到猪圈前，插上三柱香，一边烧冥钱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猪王猪王你莫怪，你本是人间一道菜，从今而后快投胎，换下毛衣去把蓑衣戴……”父亲念毕，族叔族兄们便一哄而上，两个人一人扯一只猪耳朵使劲往猪圈外拉，一人提着猪尾巴用力往外推。把猪拉到外面的空坪里时，一条结实而粗阔的柞木板凳早已安好等着。随着师傳的一声“起”，族叔族兄们便把一条二三百斤重的肥猪抬上木凳，来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或捉实四脚，或牢牢按住猪身，只见屠夫师傅在猪的惨烈声中拿着屠刀在寻找猪的咽喉，待猪再叫换气时用刀尖瞅准咽喉凹陷进去的部位，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屠夫师傅用力往前一送，连刀把都没了一半，跟随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发出一阵惨烈的叫声，热气腾腾的猪血喷射而出。母亲用早已放了些许食盐的盆子接住猪血并不停摇晃，待到血快流尽，猪已奄奄一息，等猪再“哼哼”几声，打几下扒船，屠夫师傅说“放”。族叔族兄们便把猪掀下木凳。

这时，屠夫用刀在猪的一只后脚猪蹄上方约二寸处划开一道小口子，拿出挺杖，顺着猪的内表面通向两只耳朵，两条前腿和另一条后腿。师傅用手撕开口子以嘴巴贴近不停地吹气。族兄们拿来棒槌顺着吹气的方向不停地敲打，几分钟后，猪便鼓胀得圆圆的，师傅用事先准备好的草绳紧紧地扎住口子，以防漏气。族叔族兄们合力将“气球猪”抬到一口早已准备好的杀猪木桶里。众人揪住猪的后腿和尾巴，先把猪的前半身放入滚烫的水中，待用大铁刮能刮下猪毛时，便又翻转，而后放下猪的后半身，但猪尾巴是千万不能放下的，要是猪尾巴被沸水烫后，手一抓，猪尾巴的毛就没了，没毛的猪尾巴滑不溜秋就算有再大的劲也使不上了。

我很好奇地问师傅，为什么要给猪吹气？师傳说一是为刨干净猪毛，二是方便剖开猪身。

果然，二十几分钟的工夫，猪全身的毛已被刨光，族叔族兄们合力把猪倒挂在楼梯上，只见师傅开膛破肚，麻利地把内脏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族叔帮忙翻大小肠，并清洗于净。师傅从猪尾巴开始沿着猪的脊椎“开边”后，娴熟地从猪的脊椎下割了二三斤里脊肉交给母亲去准备杀猪饭。

杀猪饭也是我们老家流传已久的风俗，杀过年猪这天，主人会盛情邀请屠夫和帮忙的人以及伯叔婶等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杀猪饭，说到丰盛，其实也就是以猪血白菜为主，我们管它——猪血白菜宴。但千万别小看这顿“猪血白菜宴”，凡是受邀参加宴席的人都会很高兴，如果有叔婶因事在外赶不上饭，也要留一碗送到他们家里去，接到热气腾腾的猪血白菜，叔婶会无比高兴。我曾不解地问母亲一碗猪血白菜为何这般深受欢迎，母亲告诉我：猪血白菜是杀过年猪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猪血代表红红火火，白菜是“百财”，就是财源广进和明明白白发财的意思，吃了这道菜寓意来年百财进门，红红火火发大财。我也终于明白，上月才和母亲怄过气的三婶在接到我给她送过去的一碗猪血白菜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自从远离农村老家后，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老家杀过年猪了，现在农村喂萝卜、青菜、红薯长大的土猪也越来越少，过年时，在农贸市场买的那几块肉已全然没有了从前母亲喂的土猪肉的醇香而浓厚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