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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榨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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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这一功能,对人来说,是一项奇怪的存在,有些事情,会在你想起某个人,看到某个事物,到个某个你曾经到过的地方,一下触动了回忆的开关,让你想起曾经可能忘记的人和事。

这几年,家乡邵阳县在政府的主导下,启动了一项规模浩大的富民工程,发动各方力量种了很多的油茶树,只要看到路边的油茶树,就会不经意间想起过去我家老屋旁边的那个榨油坊。

父亲说,那个榨油坊最先是我爷爷和人合伙办的,解放后,充作了生产队上的资产,再后来,责任到户后,整个榨油坊又被队上的人拆分,现在,在废墟上,村民又建了房子,留给我的,只有对榨油坊的记忆了。

曾经的榨油坊是全木结构,四周和中间由很多立柱支撑,立柱都是一整株大树木做成,在我七八岁时,要一双手才可以勉强环抱。碾槽、炉灶、压榨机、踏碓等榨油所用的物件,一应俱全,还有较宽的空余地方,一到下雨天,我们这些爱玩而又被雨困住的小孩,便会聚集到这里,女孩子跳绳踢毽子,男孩子摔跤躲迷藏,胆大的还爬上高高的屋梁掏砖缝里的麻雀窝,我们把它当成我们的开心游乐场。

有必要说说榨油坊里的摆设的几个主要物件,也许若干年后,有人想复原它的话,至少可以做个参考。

中国人修房子、开商铺讲究风水。据老一辈人讲,这个榨油坊也进行过风水布局的。整个油坊坐北朝南,东北两面是土砖墙,冬天可以挡住凛冽的北风,对应的两面,是全敞开式的,一实一空,象征着太极阴阳两仪。挨着北墙,摆着一个长方形的榨油机,圆形的碾槽摆在最外面的靠南方向,正好对应人们所讲究的天圆地方。在两者之间,一字排开有四样物件,中间是悬挂着一个石头做成的摆锺,还有一个用来碎谷物用的木踏碓,两旁分别是一高一矮两个大灶台,一个用来烧水,一个用来蒸料,在榨油机的一头,还做了一个水池,在一间榨没坊里,金、木、水、火、土五要素也齐了。

放在最外面的碾盘要高出地面一尺左右,外圈是铁质的环形碾槽,中间是夯土,表层铺涂了用石灰、泥土、河沙做成的三合泥,一根有五六尺长的硬木,一头反搭在中间立柱上,一头楔过一个装有滑珠的大铁轮子,连在一个木支架上,木支架是可以套在牛颈上的,在碾碎茶子或油菜籽时,一头老黄牛拉着大铁轮子围着碾槽转,铁轮和放料的铁槽一起磨得锃亮,我们有时会坐在铁轮的支架上,跟着牛来回转动,和今天小孩子坐旋转木马一样的感觉。

与碾盘隔着一个大石摆锤的,就是榨油机了,称之为“机”,但和今天的机器是不同的概念,它是不用动力驱动的,用一棵巨大的枫树做成,材质很硬很沉,它的中间被掏空成圆槽,安装在半人高的座架上。榨油时,人们把做好的油饼整齐的放进中间圆槽中排好,插上木栓,这种木栓是用山上一种椆木做成的,坚硬不变形,榨油时,很大的石摆锤猛烈的撞击木栓,通过木栓挤压油饼,油槽下面的小孔里,鲜亮的油便汩汩地流了出来。

榨油是要经过炒料,碎料,蒸料,做饼,上榨,压榨等一系列工序的,在所有的工序中,做油饼是最有技术含量的,只有有经验的榨油师傅才可以做得好,所以做油饼的过程是最有看头的。

茶籽或菜籽晒干后,被均匀的放在碾槽中,让牛拖着铁槽里的大铁轮碾压,碾槽中的油料被碾成细粉,置入大木蒸桶,旺火烧蒸,当蒸桶周围水汽弥漫时,香味也四处弥散开来,尤其是榨菜籽油,半里路开外,都能闻到香味,香味上来了,也就意味着火候已到,可以做油饼了。师傅拿一个小木桶,用铁瓢将油料打出来,放到地上一个圆洞里包箍,一般三个铁箍一个油饼,做油饼,稻草是少不了的,师傅将稻草如菊花花瓣一样铺在铁箍里,倒进油料,抹平,用手压紧,用脚将边上的稻草折过来覆盖,踩紧,再褪铁箍,踩油饼时动作要快,用力必须均匀,一气呵成,动作好像今天我们广场跳的曳步舞一样,有一种灵动的自然美,做油饼时,师傅就是舞台上的舞者,其他的人就是欣赏表演的观众,如果是下午,榨油坊前面的那电杆上两根电线上,会停伫一排劳作一天的燕子,它们也在目不转睛的欣赏,偶尔呢喃几声,好像是在评论着什么。艺术来源于生活,曳步舞抑或受这个启发也不一定。

油饼做好后,一个一个放入榨油机排列好。一切准备就绪,就可以开榨了,两个汉子毫不犹豫地脱了外面的衣衫,分别站在石锺两旁,握紧石锤上的粗蔑绳,站成马步,目视前方,全神贯注,待石锤前端对准了被打的方形木楔,两人同方向的脚往后一大步,同时大喊一声“嗨着”,将石锤摆动起来,摆到一定幅度,松手,石锤凭惯性撞向木楔,油就在这猛力的挤压之中被榨出来,先是一股细线,然后迅速变成一股粗流,直至油饼被榨干、慢慢的变成油滴。刚榨的热油弥漫出浓郁的清香,也引得满屋子人口舌生津,垂涎欲滴。

历史的脚步匆匆而过,现代科技的进步,催生了新的自动机械压榨法,或者是出油率更高的化学浸出法,古法榨油因出油率低,已很少人使用,古老的榨油坊也在流淌的岁月中,无奈地被时代淘汰,离我们遥远了。然而,那“轰轰”的榨油声、榨油汉子的号子声,宛如一支浑厚深沉古老乡村奏鸣曲,常在我心灵上颤动着回声。

作者 吕桂华

作者:吕桂华编辑:黄开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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