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碗盏花

【时间:2019-07-15 20:03】【来源:邵阳新闻在线【字体:

去年盛夏时节,朋友相约去崀山骆驼峰景区游玩,车开到景区内的联合村时,突然一篱数十米长的碗盏花映入眼帘,淡紫的,粉红的,洁白的,一朵挨一朵,一簇连一簇,一树接一树,从浓绿的枝叶里窜出来,色彩明丽清新,调皮又可爱。我赶紧喊朋友停车,三步并作两步向碗盏花冲去。

满眼的碗盏花,似一个个顽皮的小精灵,在阳光下随风摇曳,顾盼生姿,你看着它们,它们也似乎在看着你,你对着它们微笑,它们也对着你微笑,而当你轻轻抚摸着它们的时候,柔柔的宁静的温馨的感觉就盈满了心房。

这时朋友也下了车,看到这满篱生机蓬勃的碗盏花,伸手就去摘。“碗盏花,不能摘。”我一脸紧张,赶忙制止,朋友吓了一跳,立马住手,甚是疑惑。“我奶奶说,摘了碗盏花会打烂碗。”我赶忙解释。

“摘了碗盏花会打烂碗”。小时候每到碗盏花盛开的时节,奶奶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诫我们不准摘碗盏花。如果我不慎打烂一只碗,奶奶总会责备我:“今天是不是摘了碗盏花?说了多少次,总是不听。下次再摘碗盏花,看我怎么收拾你。”那时我一直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总不准许我摘碗盏花。

我的家乡地处湘西南,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还到处是低矮破旧的土砖屋,或是倾斜欲倒的木板屋,房前屋后的每一寸土地都用来种上能果腹的瓜果蔬菜,一眼望去,院里院外,田野溪畔,除了绿色还是绿色,单调乏味,视觉疲劳。奶奶似乎不喜欢这单调。只要有机会,奶奶总不忘给生活添姿加彩。上山砍柴或放牛的时候,奶奶时常会摘些野蔷薇山茶花野菊花什么的回来,然后找个瓶子装些水,把花儿们插在瓶子里养着。因着花儿的映衬,陈设简陋的房子顿时鲜亮了许多。

记得1979年的时候奶奶去贵州姑姑家小住,回来时居然带了一包花种(以前不知道叫什么花,现在才知道叫大丽花)邻居们都不理解,大老远的去女儿家,不多带吃的用的实惠品,却带那不能吃不能用的花种。奶奶全然不理会,只是小心地把花种藏严实。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奶奶腾出院子里一块种蔬菜的地,种下了她的宝贝花种,浇水施肥,除草松土,细心备至。到了初夏时节,花儿开放了,深红的,淡红的,玫红的,洁白的,白里透红的,红中透紫的,一朵朵鲜艳的花儿起劲地绽放。院里的大人小孩只要有空就要来我家看看,还一再请求奶奶多留些种子。看着这满眼生机勃勃的花儿,奶奶一万次的警告我们只能看不能摘。但孩子们有天生的破坏本性,常趁奶奶不在的时候偷偷摘花,奶奶每看到光秃秃的花枝,就要叨叨几天。

夏末秋初时节,是碗盏花开始盛开的季节。篱笆上,小溪旁,土丘边,碗盏花约过似的,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我从未看到过它的花蕾,因为它出现在你的面前时,就是那么绚丽多姿,夺人眼目,摄人心魄。一树一树的花,纯白的,粉红的,淡紫的,紫红的,带着晨露,向着朝阳,婷婷袅袅,清新淡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的清香,沁人心脾。因着这美丽的精灵,单调的生活有了别样的乐趣。花开时节,一如既往地,奶奶又会一万次不厌其烦地说:“不能摘碗盏花,会打烂碗的。”但我们总是把奶奶的话当成耳边风,背着奶奶时,总是忍不住摘碗盏花。虽然偶而会打烂一两只碗,但大多时候摘了碗盏花后,居然没有打烂碗。于是我便大胆起来,只要背着奶奶我就会大把大把地摘碗盏花。每次奶奶看到我们摘了碗盏花,就惋惜不已:“好好的花,生生叫你们给糟蹋了。”

深秋时节,在碗盏花还在盛开时,奶奶的大丽花开始谢了,谢了的花里藏满了种子,当种子成熟后,奶奶便仔细收好,等需要的乡亲们来取。经过几年的传播,家乡十里八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上了来自贵州的大丽花。鲜艳亮丽的花儿给单调的日子抹上了浓浓的色彩。奶奶因为热爱美好,便在无意间做了美的使者。秋天,因为有了碗盏花和大丽花的点缀,变得更美丽,而生活因为花儿的绽放也变得更美好。

碗盏花,又叫朝开暮落花, 学名叫木槿花。是锦葵科木槿属落叶灌木, 树皮灰褐色, 分枝多、角度小, 树姿较直立。叶卵形不裂或中部以上3裂, 茎部楔形, 3出脉明显, 叶缘有不规则粗大锯齿或缺短。花单生于叶腋, 花冠钟状;有白色、淡紫色、淡红色和紫红色。作蔬菜种植以纯白色、淡粉红色的重瓣种为佳;园艺品种多重瓣。花期在每年的6~9月, 色彩鲜艳,朝开暮落。

宋代诗人金朋说有诗云:“夜合朝开秋露新,幽庭雅称画屏清”,廖廖几字,把木槿花的特性和韵致描写得淋漓尽致。

因为碗盏花的花期很长,所以在我的家乡,从夏到秋,随时都能看到碗盏花。 碗盏花的生命力也很强,能随遇而安。篱笆上,水坑边,土丘上,有土的地方就有碗盏花。

碗盏花不仅是一种极好的观赏花卉,也是一种美味可口,营养丰富的食物。

碗盏花的营养价值极高,富含蛋白质,维生素、氨基酸,铁、钙、锌,等各种营养物质和微量元素,并含有黄酮类活性化合物及粘液质。若是花粉的话,它的营养价值更高。

碗盏花的烹煮方式多样。可酥炸,可清炒,可煲汤,可熬粥,可凉拌,可泡茶,可鲜吃,可干吃。还可与其它食材一起烹煮食用。奶奶说在饥荒年代,碗盏花和许多其它野菜一样,救了很多人的命。即便是在食物充足的年成里,碗盏花也是很多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奶奶却不舍得摘碗盏花做菜吃,许是因为她更愿意随时看到碗盏花随风摇曳的美。

除了有观赏和食用价值外,碗盏花还是治病良药。它性味甘苦、凉,有清热、凉血、利湿的功效,可治痢疾、白带等症。

《日华子本草》记载,治肠风泻血,赤白痢,并焙入药;作汤代茶,治风。

《本草纲目》记载,消疮肿,利小便湿热。

《本草汇言》记载,能除诸热,滑利能导积滞,善治赤白积痢,干涩不通,下坠欲解而不解,捣汁和生白酒温饮。

《本经逢原》记载,红者治肠风血痢,白者治白带白痢。

《安徽药材》记载,治皮肤病。

《江西中药》记载,白花与山雅雀同煮食,能止鼻血。

《医林纂要》记载,木槿花,白花肺热咳嗽吐血者宜之,且治肺痈,以甘补淡渗之功。又赤白花分治赤白痢,以大肠与肺相表里,小肠与心相表里,凡痢,二肠湿热也,以滑去滞,则愈矣。

对于碗盏花的治病功能,奶奶是不知道的,她关心的是我们是否又偷偷地摘了碗盏花。

一年又一年,家乡的碗盏花开了谢,谢了又开,每一次的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奶奶不许我们摘碗盏花了:碗盏花的花是腋生的,要摘花就要连枝带花一起摘,如果没了枝条,花儿便没了依托,没了依托,花儿还怎么开放?难怪奶奶那样说。

在奶奶不厌其烦的告诫中,爱摘碗盏花的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长大了的姑娘不再摘碗盏花了。因为她有了自己的秘密。她喜欢上了英俊潇洒,文质彬彬的表哥。喜欢表哥的大姑娘越发喜欢碗盏花了。因为花开时节,表哥就会来帮忙双抢。表哥来了,大姑娘就跟在表哥身后看表哥。割禾的表哥很好看,踩打谷机的表哥很好看,挑着担子的表哥很好看,禾田旁的碗盏花也很好看,于是大姑娘一会看看表哥,一会又看看碗盏花,脸上写满了开心和幸福。表哥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便也跟着笑,笑起来的表哥更好看。

几度花开花谢,几度秋去春来,英俊潇洒的表哥离开了家乡,去到了很远的远方读大学,读完大学的表哥又去到了很远的远方工作。从此远方的表哥成了梦里的身影,成了碗盏花开时节里的期待。生命中有了淡淡的忧伤,有了浅浅的思念,有了幽幽的回忆。伊人虽远,但碗盏花依旧绚丽在不紧不慢的时光里。

记得白居易有诗云:

凉风木槿篱,暮雨槐花枝。

并起新秋思,为得故人诗。 

避地鸟择木,升朝鱼在池。

城中与山下,喧静暗相思。

于是万千过往,几许无奈,便在秋风里尽情绽放的碗盏花中时隐时现。

在春去秋来的轮回中,奶奶也变得更老了。变得更老了的奶奶依旧执着地守护着她的碗盏花和大丽花。忙完家务事后,奶奶便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秋日的阳光温和地照着奶奶。阳光下的奶奶恬静安祥,她时而看看远处的原野,原野上的碗盏花在风中摇曳,时而又收回目光看看院子里的大丽花和在院子里嬉戏的孩子们,嘴角挂着微笑,脸上的皱纹便慢慢舒展开。

世上的离别不会因为你的不舍而止步。英俊潇洒的表哥去了远方,几年以后,爱我们的奶奶也在一个碗盏花开得正盛的初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后我也因为工作的原因离开了家乡,为柴米油盐而奔波,为家庭琐事而操劳。因着这些无聊的事,生活中的许多美好,包括碗盏花,渐渐地封存在记忆深处,有时候竟至遗忘。

然而记忆深处的东西却会在不经意间重新回到你的生命中。当那一篱碗盏花又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我梦里时,一个刚刚退休的朋友集合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团队,在崀山镇双江村义务带领乡亲们种植木槿花,初步计划种植三百亩左右,他说要让木槿花成为双江人的致富花,成为崀山人的致富花。预计在三到五年后,双江村将成为全国最大的木槿花种植基地。

在今年初春时节,朋友舟车劳顿,自费辗转数千里买回木槿花苗,又亲自和双江村民一起开荒整地,挖坑培土,种下了第一批木槿花苗。

前不久朋友说双江村的木槿花开了,并拍下了初开的木槿花照片。照片中鲜艳亮丽的木槿花在阳光下温情绽放,每一个花瓣都透着勃勃的生机,每一片叶子都绿得亮眼。朋友说当木槿花开满双江村的山岗时,欢迎我去双江,欢迎所有热爱大自然,热爱原生态,热爱生活的朋友去双江赏木槿花,吃木槿花。

当木槿花开满山岗时,当我徜徉在开满山岗的木槿花海里时,我相信花丛中会有奶奶慈祥的笑容,会有表哥依旧年轻英俊的身影,会有生命中许多难以忘却的美好,也会有种花人不舍的家乡情怀,和双江乡亲们的感恩之心。

作者:李方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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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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