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我的父亲叫陈树德，生性耿直、睿智，毕业于五七大学，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村里红白喜字都是他在写。大队搞宣传的时候，父亲是一位深受观众喜爱的演员，他演的小丑总是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父亲在二十五岁时有幸遇到了号称村花的母亲，他们在一九七八年的五四青年节那天合了影，相片上写着：志同道合，风华正茂，这张照片我现在还保存着呢。父亲在二十六岁时，我来到了他的生命中，第一次当爸爸的他特别兴奋，想了很久终于给我想出了名字，把我取名为“陈丽舫”，希望我像游船一样漂亮。他亲切地呼我“舫舫”，把我视作珍宝，随便去哪里都带着我走。

爷爷与奶奶的感情一直不好，见面就会吵架，他们吵了一辈子的架。爷爷总是很少回家，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总是为他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后来爷爷当了邵阳县七中的校长，再后来还在长阳铺学区抓文教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长子——我的父亲找个工作。父亲代了几年课后虽然取得了很好的教学成绩，但是也没有转正。为了养家糊口，父亲于是开始去经商，先是卖鱼，后是杀牛，虽然辛苦却没赚到钱。最后他去打豆腐，也是相当劳累的活。家里一直过得很拮据，非常艰苦。

一九九九年，父亲高烧不退，随后住院治疗，我们全家非常焦急。那段时间，母亲在医院照顾父亲，我一边在家喂猪，一边担心父亲，还要照顾两个弟弟，那种感觉非常无助与痛苦。有一个老奶奶关心地对我说：“困难只是暂时的，要有信心。”我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心中默默地为父亲祈祷，希望他早日康复。

父亲后来被转到长沙附二医院，母亲一个人为父亲奔波，那么大的省城，母亲也是第一次去，因为心中有对父亲深深的爱，她竟然能识路。她是那么勇敢，背着父亲这里去化验，那里去检查，她的精神都感动了医生与护士。一位好心的医生说：“他们是农民，不容易，不能报销，尽量给他们节省点。”最终，医院查出父亲患的是额动脉炎，很罕见的一种病。

在母亲的悉心照顾下，父亲很快好起来了。但是因为治病，家里欠下二万元债。父亲稍好后，便又开始努力干活，打豆腐，挑着担子卖豆腐，一刻也闲不住。火炉的灰尘弄脏了父亲的头发，街上的灰尘布满了父亲的脸庞，白发悄悄地爬上了他的发梢。

医生嘱咐父亲吃药到一定时期就要去复查，刚开始父亲还是定时去长沙复查，有一次他去复查时医生说：“血脂偏高，还要加吃地塞米松，一个月后再来检查。”父亲加吃了药后自认为差不多好了，并没有去复查。直到有一天，父亲感觉坚持不下去了，很难受，去医院就诊时，被误诊为肠炎。一个星期过去了，父亲被诊断到了尿毒症晚期。我听到消息后，走在路上感觉天快蹋下来了，毕竟做一次血液透析需要很多钱，家里没有钱，换肾又换不起。我的大弟愿意捐肾给父亲，父亲却不要，他不想伤害孩子。做了几次血液透析后，父亲身体微弱得不能支撑透析了，他瘦得皮包骨，眼睛深陷了下去，无奈只有回老家。被病痛磨了半个月后，父亲于二零零六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下午三时二十分去世了，享年53岁。

父亲病痛难受时，我背着他从屋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却丝毫减轻不了他的痛苦。我记得很清楚，有天午后，一缕阳光照在他的病床上，他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知道父亲对人间的美好是那么留恋，他是那样的舍不得我们，然而现实是如此的无奈。

父亲临终前叮嘱我们要照顾好母亲，并要我们姊妹三个像一把筷子一样，团结上进，好好做人。他颇含深情地对年迈的奶奶说：“娘啊！原谅儿子不孝，不能陪您到百年……”

父亲走了，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家读了一个月的书，人努力，天相助，终于考上了教师。我的母亲十分坚强与勤快，靠自己辛勤的双手买了房子。我与母亲一起培育二个弟弟，如今大弟已成家立业，小弟也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要是父亲在，他看到这一切该有多高兴啊！

作者：陈丽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