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铺子——我走不出的故乡

出武冈城约二十公里，快到荆竹铺的左手边，有一座山，叫回马山，在山东边的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叫茶铺子，那就是我的故乡。

回马山不大也不高，方圆不过10余公里，海拔也只600多米，由北向南倾斜，但一直都是植被茂盛，森林荫蔽，从远处遥望，活像一匹正在饮水的骏马。    

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很久很久以前，天庭一天将急于回家处理私事，便偷偷骑着天帝御用的天马出了天庭。天马行空，往东飞驰，飞奔至此处，天马口渴，忽见资江水绿清澈，波涛欢腾，忘了请示天将，便回头狂饮。天将心里正急着家事，全然不曾意识到天马的鲁莽，天马这一突然回身，便让天将摔下马来。天将大怒，便将天马立地化为一座山。天帝得知天将私离天庭，且将自已的御马化作为山，甚是震怒，便将天将贬为凡人，不得再回天庭。此山也就被人们叫做回马山.

我的故乡正位于马腰的马镦处。以前叫马踏家。据说，明朝时，岷庄王朱鞭自云南迁至武冈，其子岷恭王在武冈修建了岷王府。其后朱岷王统治武冈达200多年。其间，岷王府与荆竹一杨姓大户人家结亲，便自岷王府修大东路经过马踏家直到荆竹铺，马踏家人便在路边建一茶亭驿站，供过路人暂休解乏，慢慢地，人们就自惯了将马踏家叫成了如今的茶铺子。当初的茶亭自然已不在，但建茶亭的地方还在，只是成了一片废墟，长满了杂草。

我的故乡是个小山村，人口并不多，基本上是曾氏一个家族，只有一户邓姓人家是外族小户。解放前，邓氏先人借住在茶亭驿站，后与曾姓族人结亲，便长居下来，并融为了一体。曾氏一族均系武城曾氏家族二十一世祖潮珏公后裔，至我辈应已是武城曾氏家族八十二世了。至于我族先人是何时从大栗山搬至茶铺子并繁衍开来的，并无曾考究。但我们明白，村庄所有人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所以，村庄里永远都和和睦睦。每次回到故乡，也总是感到特别的亲切。

好山自然有好水。印象中最深的是，故乡以前有一眼好泉水，泉水井口就砌在茶亭的后面。我虽从未亲眼见过老人口中的茶亭子，但却是吃着亭子后的井水长大的。泉水是从回马山中流出来的，那水沁心、甜口，还略带点咸味，所以大家都叫它盐泉，远近有名。行人路过，均要特意去尝尝过过瘾。天气炎热时，到井眼里掬一捧井水喝下去，凉透了心，不发痧，不拉肚，不生病。冬天，井里直冒热气，是天然的温泉。记忆中，此眼泉出水很大，不仅能保障全村人的生活用水，村前的整垄水田也全靠她灌溉。用此井水灌溉的禾苗总是生长得特别茂盛，水田中也多泥鳅和青蛙，所以，捉泥鳅、抓青蛙也便成了童年最多的记忆。用此泉水泡的茶特别香，酿的米酒特别醇，打的豆腐特别嫩。小时候，我就常想，为何先人会在此处建茶亭，而茶铺子何以会取代马踏家而扬名。而对回马山的叫法，西面的人习惯了叫回马山，而我们东面的人还是习惯叫盐顶山，我想也应是山因水得名吧。只可惜，近几年，随着环境的破坏严重，西面环山而流的资水河水，水流量日趋减少，水位下沉，盐顶山已无蓄水，井口已无泉水流出，盐井已名存实亡。据村里人说，每当雨季时，长久降雨后，还会有短期的泉水流出。每次回到故乡，我总会不自觉地踱步去盐井口转转，眼中就会幻现出姑婶妯娌们洗衣逗趣的场景，耳边仿佛还有小孩们嬉水追闹的笑声……总期望能碰上井口有泉水流出，能再尝一口儿时记忆中的甘泉水解馋。

记得小时候，村前的三口水塘总是水波荡漾，是村里人夏天解凉游泳的好去处，特别是到了夏天的傍晚，大人、小孩都会跳入水塘中游泳嬉水，甚是热闹。而到了年底，便会干塘捉鱼，自然是全村人最期盼和兴奋的。而现在，虽然还残存两口水塘，却也只是塘底蓄有很浅的一点污水，早已没了鱼虾，更不可能嬉水了。每每从塘坑上走过，心中便会生出几份惆怅。 

现在，家家都建了新屋了，以前低矮的木房子、小土砖屋，都变成了多层的大楼房，小时候印象中的村落巳慢慢消失，变样了。以前，家家户户的屋前屋后都栽有果树，高的大多是桃树、枣树、李子树、柚子树，矮的大多是柑子树。房屋一般都会隐现在树丛中，与村庄后的盐顶山融为一体。到傍晚时候，家家生火做饭的炊烟在空中弥漫开来，更显得特别宁静和安逸。到了晚上，你只能从树叶后透出来的点点灯光，才会感觉到村庄的存在。而每当夜深灯熄，整个村庄便掩没在盐顶山中。而现在，一幢幢楼房竞相凸现在山脚边，屋前屋后早已成了硬化的水泥地面，偶尔能见到几棵果树，也只沮丧地躲在角落处，显得格外的凋落孤寂。

以前村门口那口水塘边，有几棵大桃树和柚子树。白天，小屁孩就会聚在树底下缠着老人家讲故事，夜晚，大人们便会盘坐在树底下纳凉扯家常。现在，那口水塘早已被填平起了房子，那一排果树自然不复存在了。每次回去时，我就会寻思，如今家家有了风扇空调、户户有了电视，个个有了手机，怕是再也不用相聚纳凉扯家常的去处了。  

每个人都会有个生养的地方。终生厮守于此，便习惯了以家论，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家乡了。而更多的人会中途离开生养的地方，在他乡安居立身，于是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就成了他的故乡。也有很多人，自从离开了故乡，就再也回不去了，故乡也就只是他年久残存的回忆。

后记：

近日欣闻“湘西雪峰山会战旧址——回马山阻击战旧址”通过省级遴选，跻身第十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回马山阻击战旧址位于湖南省武冈市荆竹镇回马山，距离武冈市城区20公里。1945年5月14日，千余日军溃逃至荆竹回马山一带，被中国军队一二一师尾随追击，毙敌400余人。战壕处于回马山山顶及山腰要道处，为盘旋蛇状向下陷不规则形状，依等高线而建的共计三条战壕遗址，均为素土壕道，大量壕道保存完好。 (曾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