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藤梨

【时间:2017-10-09 15:52】【来源:邵阳新闻在线楚木湘魂【字体:

碧云天,黄花地,秋风起了,一草一木都有销魂意。晋朝的张翰在秋风乍起的时候,突然想到故乡的莼菜和鲈鱼,便立即弃官返乡。我在这个混杂了城市颜色与乡村味道的县城里,想到了我们北边乡镇的藤梨。我到底不像张翰那么贪吃,想归想,馋归馋,工作还是扎扎实实的,最多一个星期回去一次。

在蕊寒香冷的秋天,最能在心里占据一个位置的水果,就是藤梨了,学名猕猴桃的那种。喜欢它带着孤傲的清香和甘甜,以及在甘甜之外的无以言说的味道。本来橘子我也是爱过的,柿子、葡萄都是爱过的,可是现在最爱的就是藤梨。想必世界上本来没有天长地久,物如此,人如此,感情亦如此。

从前的藤梨,从无栽培养植之说,它生来就在深山里,与古木鸟兽为伴。即便新苗,还未长成就已经苍老,结个果子又老又硬,拒人于千里之外。它这样低调,还是被纳入了人类的食物链,只是因为嫌弃吃了它容易拉肚子,不大招人待见,无非是村童们聊以解馋的零食。我记得小时候倘若想着要去买藤梨,母亲会说我:前世里没吃过东西。古典小说中描写山珍海味、时鲜异果的文字,似乎也不见有藤梨的出现,不知道是果真上不得台面,还是因为我读书不仔细?

贩卖藤梨和卖炭翁的炭一样,与身上衣裳口中食有密切的联系,要不然,谁愿意爬那么高的山,走那么远的路,挑那么重的担,就为了卖几个零钱呢。

藤梨刚摘下来不能吃,硬梆梆的,贪吃的孩子硬要切开放到嘴巴里去,酸得简直不想活了。藤梨捂在米糠里,三五天软了,没有耐心一点点地剥皮,一掰两半,挤出果肉来吃,难免连皮带肉吃下去,嘴唇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更多时候等不到藤梨变得足够软,天天捏来捏去,不软都捏软了,果皮略微松动一点,便毛毛躁躁地吃到嘴里,不酸也不甜,白糟蹋了东西,但也做出很好吃的样子,这倒是孩子们对于藤梨的真心。祖母留给我们一个像神话般美丽,但比神话真实的念想,藤梨如果一直留在藤上不摘,那么它们在经霜以后自然变软,清甜无比,从前烧炭打猎的人有时候会在深山里遇上。

武侠或者神话中提到练武修行的人吃什么,总是说以野果充饥,我就无端认为他们肯定最常吃猕猴桃,因为它不带一点红尘气,因为它的味道最像聚集了日月精华,因为它们生在高山上,有孤单的味道,而修行的人通常也是孤单的。至于藤梨为什么叫猕猴桃,我猜测是猿啊猴啊最先破译了味道的密码,品尝了这水果中的尤物,因此将动物与植物结缘成一个名字了,明代药学家李时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还是喜欢藤梨这个名字,实在,敦厚,读起来平仄有韵,不像“猕猴桃”发起音来嗡嗡的。

本地有两大野生藤梨窝,一个叫辣子冲,一个是老鹰坡。2014年的夏天,我顶着正午的高温走到老鹰坡的时候,不由得目瞪口呆,满坡满谷,都是纠缠不清的猕猴桃,我多想把这个秘密捂住,不往人间透半点音信。2016年再上老鹰坡,还是目瞪口呆,因为挖土机毁灭了一切,旁边有一条新修出来的路。

在享受了数千年的寂寞之后,藤梨像一夜爆红的明星,忽然间大红大紫,很多地方开始成片种植。我常常避开街市,绕行一段阡陌,穿过一片田野回家,不单因为陌上清风和细碎虫鸣,也因为那里有很大一片葡萄园和藤梨园,很有庄园的趣味。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水塘,里面挤满了水芹菜,摘一把炒豆豉吃,不辞长作乡下人。但是如果要买藤梨,我还是愿意买高山地区的,尽管我吃不出它们的味道有什么不同。

去异地超市买水果,蓦然见到猕猴桃的价钱牌上写着3.9,真心觉得价钱非常公道。装了一大袋去称重,金额让我大吃一惊,原来人家是卖3.9元一个。哎,我们鸡蛋论个卖,你们要论斤称,我们藤梨论斤卖,你们又论个,什么套路?

我年年都替农户祈祷藤梨丰收,因为丰收了他们才不能坐地起价,我才能不心疼的成筐成篮地搬回去天天当饭吃。迷信名字的人们替藤梨取了很多美丽动人的叫法,什么碧玉,什么一号。我不理会这些,只分山上的藤梨,山下的藤梨和外地藤梨。外地藤梨不知道为什么长了那一身的长毛,也不香,总让人觉得不正宗。红心藤梨物以稀为贵,据说比绿心的好吃,但是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分不出吃的是红心还是绿心,可见有一些观点是先入为主的。

陶渊明在家门口种了五株柳树,号“五柳先生”,我在家门口种了一株藤梨树,不知道该号什么?李白喜欢酗酒,自称是酒中仙,那我这个喜欢吃藤梨的,不知道算是什么仙?其实我并不懂得藤梨的血源、它们的宗族分支、它们对于世界的意义,不懂得它们的沉默与喧嚣,倔强与软弱,我之所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写下它们,是因为我想吃了,而新购的猕猴桃还不够熟。(楚木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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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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