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中秋的遗憾

所有的节日里，我最不愿过的就是中秋。

中秋节又叫团圆节，历来就是个举家欢聚的日子。天上月圆，人间当欢，亲人们围坐在一起，把酒对月，是多么美妙。可我的童年，没有一个中秋家里是团圆的。

我家兄妹5人，长兄大我20岁，其下兄弟姐妹都年隔5岁。打我记事起，两个哥哥就参加了工作。我6岁时，大姐也离开了家。二哥和大姐都在当时的石油部所属的单位工作，都在湖北荆门参加“三线”建设。那个时候，通讯交通都极为不便，离家千万里，唯有一信牵。学徒三年，没有探亲假，哥哥姐姐和家里的联系，就是那一封封迢迢而来的书信。即便是学徒期满，每年也只有一次20天的探亲假。这个假是要留着回家过年的，哪有人舍得在中秋用了呢？

于是，每年的中秋，我们家都是人丁不齐。那时我年纪小，不懂得什么，只觉得家里没有人家热闹，也感觉出父母的情绪不高。可是只有后来自己做了母亲，才体会到父母当年那种深沉的思念与惦记，还有那种鞭长莫及的惆怅。

我的家是传统家庭，男主外女主内。母亲睿智而勤勉，年节时令都不含糊，即便哥哥姐姐不在家，也都要把节日当过的程序，完完整整走一遭。

中秋时节的北方，长空辽阔，天清气朗。尤其是夜晚，深邃的夜空如暗蓝的天鹅绒，那些或远或近的星星，如同闪亮的钻石。明月如金盘，静静地高悬，丝丝缕缕的白云在此刻呈银灰色，偶尔懒洋洋地飘过。

父亲吃过饭，就把家里的高几搬到葡萄架下，然后在旁边的石桌上静默喝茶。母亲收拾了果盘，还有月饼，都是四样，取事事如意的兆头。还有小小香炉里的三支线香，那时叫卫生香，十几根在一个细长的纸袋里，有红的有绿的，是家里常备的。

这个节日，少有串门的朋友。父亲的徒弟们节前就来探望过，中秋夜就都在家里陪家人了。但是有一个师兄我印象极深，不论年节，都在当天到我们家陪着我们，总是坐到深夜。记得那年海城地震，他深夜赶来，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一切无恙才离开。如今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叫王大全，个子不高，身材壮实，和父亲一样沉默寡言。

或许是虽有贴心的徒弟，却也无法填补年年子女不在家的遗憾吧，这个节过得比较草率。闭紧门户，拜了月，母亲就把水果按人头分成均等的份数，取一两块月饼，也照此数切分，不在家的哥哥姐姐也有一份。只是，最后，他们的那一份还是进了我和二姐的嘴里。

在我的印象中，这样的过节也没几年。我12岁那年，父亲病重，深秋的一个寒夜，他永远离开了我们。自此，所有的节日都不再完整，中秋也再无团圆的期盼。

恍然醒悟，那年的中秋，兄姐都是回来的，只是分别在医院和家之间匆匆奔波，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节日。

时至今日，我已经到了父母当年的年纪。感谢生活，感谢命运，我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但是每逢中秋这个节日，在合家团聚之时，心中暖暖的幸福中总有一丝遗憾的酸楚。我想念父母双亲，想念那些并不团圆的节日。我知道，他们正在遥遥的夜空中凝望着我，面带微笑。（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