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一簇红,是在一架流动的三轮车上。暗红色的叶子虽然并不鲜艳,但是夹在一堆的绿色中,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这红我最熟悉不过,它就是红米菜。
红米菜,其实就是苋菜。它还有很多好听的名字,比如雁来红、汉菜、玉米菜,只是地方不同、各人的喊法就不一样。它还可以根据外形来分成青苋或红苋。不论是青苋还是红苋,煮熟之后它都会泛出红色的汁子。但是,我更喜欢红米菜这个叫法,沾上了米的菜,更有人间的烟火气。
红米菜,耐旱易生长,只要有泥给它当床,田间地头,土坡坎上。走到哪里,哪里都可以变成它的家,再贫瘠的土地,它都能长成壮壮的一株。
记忆中,春末夏初的季节,正是菜园子里的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勤劳的母亲从生产队里收工回来,她都会顺着土坎、地沟,一边走,一边摘鲜嫩的红米菜,一掐就是一大把,晚上的菜基本解决了;有时,看见母亲久久不回,天色开始拉开幕布,懂事的我像母亲样挎个竹篮急匆匆地到田坎边摘红米菜。如果等母亲回来再摘,非招来一顿臭骂不可。
端午前后,雨水丰沛。地里的红米菜发得很多,这里一丛,那里一簇,虽然村里不只我一人来田野里摘。但是,一会儿的工夫,竹篮里就塞满了红米菜;有圆叶的,还有尖叶的,跟母亲来摘过两次,我早已经可以轻易地识别红米菜和马齿苋来。
那时生活虽然贫困,但有红米菜下饭的那天晚上,伙房却很热闹,像过节般。先是传来洗菜的响水声,接着,是刀拍蒜米碰撞砧板所发出的噼啪声。父亲把锅烧热,母亲往锅里放些油,丢下拍碎的蒜米,然后倒下洗净的菜,只听见“涮”的一声,那是水和油发出的响声。火大,三炒两翻,撒些盐巴,红米菜就炒好了。
炒熟的红米菜端上桌,老少都爱。父亲喝一口米酒,夹一筷红米菜来送,虽缺油少盐父亲却吃得有滋有味。我们则鲁莽地端起碟子,把红米菜紫红色的汁子全部倒进白米饭里,顺带着挟一筷红米菜来搅拌米饭。就一下,一碗红彤彤的米饭像花一样在碗里盛开,鲜艳夺目。有爱显摆的小孩端红米饭到大门口吃,过路的,串门的村人看见都爱逗一句,哟,有红米饭吃啊。那时,只有过年和清明我们才有机会吃到真正的红米饭。简单的一餐饭,却能满足到小孩子的心愿。
其实,不光我们小孩子爱吃红米菜。文人和作家也爱红米菜,我曾经在作家张爱玲的一篇散文里看到她对红米菜的喜欢,她是这样来描写她的喜欢,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一碗乌油油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
红米菜,乡间最普通的野菜,却能充盈着我们整个夏季的餐桌,填饱我们饥寒的胃。(黄淑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