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草房子里待过一个夏天

那时阳光从遥远的银河系中央直撞过来

把玻璃都砸开了花

你守在栽满了荷花的湖畔里

想收集一罐清晨的露水

我就那样远远地望着你

手指摆弄着身旁的一株牵牛花

而布谷鸟唱歌的时候——

我走了

我后来回来过无数次

景象却都未有似今天这番惨烈

阳光还是很耀眼

而草房子所有的窗边

由蜘蛛大叔编织的凉席上

却早已布满了灰尘

我明白你再不会来了

因为我也如此

半辈子

一年前我鼓起勇气捡起

你足下的那一片淡橙色的银杏叶

你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将它放进手心

之后

我们再没见过

漫长的两年就这样浑浑噩噩似的过去

然而三年前的那一幕

却像雨天里的泥土一样

粘在脚底

我想甩掉却做不到

我只好在冬天看着宛若棉袄的瑞雪

等待着人们口中所说的丰年

麦子熟了十次

我仍然站在田间守候

当你回来时我已化成岩石

在期盼中

把对你的半生思念化为我这一生中抹不去的腐朽日子

夏夜的雪

夏夜有雪

它是月亮掀开鹅绒被后

为行人照明的灯塔

黑地面上的弧线

被刚学会涂鸦的男孩用画笔舔上水彩

红橙黄绿蓝靛紫——

扔上天空

成了弯着腰的虹

行人的脚印

在烹了黄泥的林间小道上乱跳

几株打蔫儿的菜豆苗

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陷在秃顶的土坯里

我还在想着从前生活在赤道上的那片热带雨林里

无比硕大的蕨叶

却未意识到前进的路已被一只巨大的变色龙阻拦

如今我耳旁只剩流水相伴

还有那参差落下的

夏夜的雪

（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