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民间文化”研究

蔡锷小时候到邵阳参加考试，主考官见他年小，很可爱，顺口出了一幅对联要他对。说是：邵阳考生八十名，唯汝最小。蔡锷应声对曰：孔门弟子三千众，数回领先。

大家知道，颜回其人，同门誉为“复圣”，即孔子之后的第二个圣人，优秀得是不得了的！蔡锷如何？时人赞曰“神童”，无疑也是优秀得非常之了不得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颜回“短命”，只活了三十二年。蔡锷呢？赍志西去，也不过是三十有四。两人的一生，相似得简直可以划上一个大大的等号。

这个等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谶”！“谶”又是什么？“谶”就是“预兆”。

面对“巧合”，他们只能瞠目结舌，承认“预兆”是正确的。因为“预兆”的背后是巫术！

一个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会相信巫术吗？估计不会！但是，据说蔡锷在四川泸州打了败仗，他想到一个原因：“蔡”者“菜”也，“泸”者“炉”也，“菜”入“炉”中，必然被人煮熟吃掉。于是，他立马下令把司令部搬到船上去，船下是水，水可灭火，“炉子”无火，“菜”当然就安全了。果然，“蔡”安全了，转败为胜了。这是什么？这是巫术。相同的声音可以相互交感，产生相同的魔力。

我就此联写了一篇小文，发表在2003年7月4日的《中国楹联报》上，很引起一些读者的兴趣和嗟叹。

外地人为官邵阳，入乡随俗，久而久之，吟诗作联，梅山人的意识也往往会莫名其妙地往外流露。我也在《中国楹联报》2003年1月17日上就邵阳双清公园《亭外亭联》写了一篇小文。也很引起不少读者的兴趣和惊叹！

联曰：风送钟声穿树去；月移塔影过江来。

关键的是“钟”、“树”、“塔”、“江”四个字，“钟”里有“金”，“树”里有“木”，“塔”里有“土”，“江”里有“水”。“木火土金水”是我国古代哲人认为对于客观世界具有神秘效应的五大原素，曰“五行”。联中无“火”，盖亭为木质结构，遇火即燃，忌讳也。

在古代哲人的意识里，这五大原素，既相生，又相克。既对立，又统一。

先单看一句。出句曰：“钟声穿树”，金克木也。盖金可铸刀，刀则伐木，故曰金克木。对句曰：“塔影过江”，土克水也。盖土可淹水，水来土淹，故曰土克水。

再合看两句。出句的“土”与对句的“金”相对，土生金也。盖金藏土中，故曰土生金。又，出句的“水”与对句的“木”为对，水生木也。盖木得水则生，故曰水生木。

相生就是统一，相克就是对立。

单看一句，里面是对立。合看两句，彼此却又统一。对立中包含着统一，统一中又存在着对立。魔幻一样，充分显示了梅山文化的神秘色彩。

梅山地区有一个滩头，滩头生产一种年画，远近扬名。全国有许多年画，滩头的有自己的特色。比如门神，全国几乎多是历史人物，滩头却有一位跻身为门神的苗瑶英雄，苗瑶民族是梅山地区的主体民族，苗瑶英雄门神，显然是滩头年画对传统门神形象的新开拓，了不起！

最值得说一说的还是那张《老鼠娶亲》。

左汉中先生在《画家》总第5期上发表文章指出：《老鼠娶亲》的年画，全国约有八、九种之多，少数无猫，多数却有，滩头的有。

猫和鼠不是众所周知的天敌吗？故左先生说：有猫的往往画有猫“食”老鼠的惨相，血淋淋的，怪残忍。可滩头年画中的“猫”却真象一只“傻猫”，憨厚老实地蹲在一旁欣赏着“老鼠娶亲”的热闹，一动也不动，好象老鼠天生就是自己的好朋友。把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见到的老鼠和猫的实际远远地抛在一边不顾了。

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

2002年冬，湖南省隆重召开了“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会议”，我递交了《振兴滩头年画》的文章，写道：“人类的原始思维告诉我们：原始人类喜欢把某种东西的形象提炼成抽象的精神，然后再把这种抽象的精神渗和到另一种东西的形象中去，也就是民俗学家惯称的所谓‘精神互渗’。”

民间美术家从儿童的形象中提炼出了“天真活泼”与“老实憨厚”两种精神，然后又把这两种精神分别渗和到老鼠和猫两个不同的形象中去，让老鼠“天真活泼”，而让猫“憨厚老实”。这样，老鼠和猫便都不是实际生活中的老鼠和猫，不是天敌了。它们都有了儿童的特性，是被儿童化了的老鼠和猫。惟其如此，它们便可以在一个环境里和平共处，并一同欣赏和维护人间世界的美好事物和幸福生活（如婚嫁）。老鼠娶亲的深刻意义正表现在这里。

梅山人的想象力有多丰美呀！精神互渗，坏的互渗为好的，这也是事物发展的辩证法！

我这篇一万余字的文章，先被《湖南日报》选中，于2003年3月26日发表在该报的《文化广场》专栏里。但她本是我与老伴应邀与会的论文。故2003年8月，由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丁来文主编的，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大会论文集《守望民间》当然也把我们的文章收在里面了。

大概是工作推动的需要，时隔一年即2004年，《民族论坛》第4期上又一次转载了我们这一篇小文。一转再转，在我的写作史上，这是仅见。

2005年，滩头年画申报国家级非遗成功，我也随之被聘为“隆回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评审组”成员。

十分尴尬，我一方面在努力地宣传隆回的滩头年画，一方面又把隆回人民一直引以为无尚光荣的“鲁迅收藏了滩头年画《老鼠娶亲》”的传闻十分明白地给予了否定。尽管我也力证滩头的《老鼠娶亲》比鲁迅收藏的《老鼠成亲》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绝对地要完美得多，优秀得多！但是，家乡的父亲兄弟，似乎就是难以接受，好像没有鲁迅的收藏，滩头年画的生存就立即失去了可能！

有什么办法呢？我爱家乡，我也不能不爱真理呀！（易重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