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铁小火箱

【时间:2017-03-20 09:50】【来源:邵阳新闻在线楚木湘魂【字体:

听说被派往高寒山区监考,我欢喜不已。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惦记着它的风花雪月,而忽略了它会让我冻成一只狗。有时候,上了年纪的天真,比青春的幼稚更无可救药。

我确实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冰封的芭茅草与篱笆,竹林的梢上闪着银光,风一吹簌簌作响,像一窝鸟雀叽叽喳喳地蹦出来。每一种植物的姿态被定格,显出冰肌玉骨的清奇,勾勒出一帘幽梦,这才应该是冬天的模样啊,这才是人们千呼万唤的情人啊。倘若此处再有山歌樵子,低处有垂钓之渔人,那该有多少意趣!

可是根植于寒冷的赞美与惊叹只能匆匆结束。寒浸浸的水汽渗入骨头里,我们冷得浑身乱颤,棉袄的抵御显得力不从心。姑娘们扔下冰的梦幻,迫不及待寻找一个温暖肉体的电烤炉。不烧木炭好多年的山下,我们已经习惯性地呼唤电烤炉。电烤炉并没有寻着,比电烤炉更令我们惊喜的是教室后面并排着许多小火箱,对,就是那种洋铁小火箱。我以为它们已经消失于时间,消失于我的少年。但是它们竟然还在这里热情洋溢。

小时候的冬天都是冰和雪,每个所谓读书郎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小火箱,有洋铁的,也有木壳子的。更为俭省的人家,用一个废弃的洋铁碗,再装个木架子,也是一个模样周正,创意感十足的小火箱。火箱是整个冬天最重要的用品和玩具,我们借此来驱赶寒冷,同时打发许多枯燥无聊。不能想象,没有火箱的冬天怎么过?跋涉过清晨雨雪泥泞的路后,将冻得失去知觉的双脚踏在火箱上,等教室里弥漫了异味,才惊觉母亲一针一线缝制了几个月的布鞋已经冒出了青烟,而脚似乎犹未回暖。一个人的悲剧成全了一群人的喜剧,大家的安慰里从来不缺调侃和幸灾乐祸: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们总是试图在火红的木炭旁边,煨熟一个红薯,结果拨来拨去反把火弄熄了,于是鼓着腮帮子去吹,吹得眼前飞沙走石一般,手上脸上乌七八黑。灰尘扬起的,是我们一泄汪洋般的嬉笑,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小伙伴。有时候我们把母亲埋在灰底下的木炭扒出来,让木炭在风的助力下迅速红透到极致。然后架上一个小小的铁盒子,把纸包糖放在小铁盒里溶化,用筷子挑着丝来吃,那似乎比吃整颗的糖更具有柔情蜜意。或者捂上一撮黄豆,听着黄豆在盒子里跳舞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扔一颗在嘴里,烫得龇牙咧嘴。用大人的话来说,那叫一个怂啊。木壳子的火箱容易乐极生悲,火苗蹿出来,裹住了整个火箱,燃成冬日里最旺的一炉火,最后只留点残余的架子,这个自不必说,回去必有荆条侍候。在小孩子淘气的时候,只要没有伤筋动骨,大人觉得器物比淘气鬼的皮肉更令人心疼。

我们上课的时候把火箱踏在脚下,下课的时候把火箱揣在怀里,像新媳妇抱着她的娃娃,即使上个厕所,也要把它放在厕所外边,须臾不肯落下。路过凋零了的扁豆架子,寻觅出几个没有被冻坏的豆荚,扔进火箱里,爆裂出乡村的野趣。把从家里偷来的红薯粉丝,烫在炭火上,粉丝迅速膨胀,变白,即烫即吃,觉得生活充满愉悦感。还有花生,红薯干,糍粑,木头里面的肥大虫子,我们几乎无所不烤。那时候,在冰天雪地中,我们都把书窗当梦,不知世路方长,只觉得围炉烤豆最好。冬天一天一天地过,母亲藏花生的袋子一天一天地瘪下去,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被老鼠偷了去,于是我们不得不从实招来。

阳气不足的老人,在临睡觉的时候,把小火箱塞在棉被底下,常常闹出意外来,不是烧着被子,就是踢倒了火箱。然而烧了就烧了,踢了就踢了,第二天还是继续把小火箱往被窝里塞,要不然这漫漫寒夜怎么办呢?

二十年魂梦倥偬,小火箱和当年玩的弹弓,一起杳然不知所踪。今天抱来,妙不可言的感觉再上心头,它的确如母亲说的比电烤炉更容易上身,小小两三块木炭,就将一身烤得滚热,不得不将它移开一些。今天本为赏冰嚼雪而来,不期然钓回一个童年。

不过,悲剧的是,冷一阵热一阵,素以强壮著称于校的我还是感冒了,回程中挣扎着将头探出窗外,还要对着玉树琼枝处再爱一回。(楚木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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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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