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敲了第12下，我睁开眼睛，看见壁炉的火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看见旁边躺椅上她微笑的脸庞，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成一朵花的形状。

“今天讲什么故事呢……”我翻了个身，古旧的躺椅发出“吱呀”的声音，“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她笑得很柔和。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一心想走出这个穷山沟，没成想遇见了你。”我的声音低沉下来，生怕惊扰了往事的悸动。“你在火车站丢了包裹，硬是扯着我的衣服喊老乡。你真以为我那么热心啊？只是被你喊得不耐烦了，才送你回老家的。”

“回去的路上你还真是聒噪，说个不停，其实我啥也没听到，因为我睡着了。”我轻轻笑了几声，“下车的时候，本应该返城的我，却突然说要留下来。”

“很奇怪吧？你大概不知道，那个时侯，我只是舍不得你。”

“哈哈，是不是很肉麻？还有更肉麻的呢。”

“回家两个月后，我才知道你已经订了亲，对方是你从未见过面的邻村人。我当时就想着，得去看看这人长得啥样啊人品好不好啊。跑到邻村，却是莫名其妙没说几句就跟人家打了一架。谁叫他长得比我丑，还没读过书，连你的名字都写不出呢？这种人怎么可以娶你啊！”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蛮不讲理，是念念不忘，是刻骨铭心。爱情里最没有的东西，就是理智啊。

“因为这件事，你的婚事黄了。”

“我提了一大袋橘子去找你道歉，站在你家门口给你念了一首诗，你居然冲出来骂我不害臊！别以为我没看到当时你在偷偷的笑。”

“还记得那首诗吗？”没有看她的表情，我自顾自念了起来。“多少人爱慕你青春欢畅的时候，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脸上痛苦的皱纹……”

炉子里的火苗欢快的跳动了几下，我看到她的脸上泛着红光，眼眸晶亮。

我们真的都老了，也真的还爱着。

我起身往炉子里添了点煤，她的笑容愈发温柔。

“你就像个小孩子，这么多年了，总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喜欢在走路时拉着我的衣角。呵……有一次，我们被拥挤的人群挤散了，你就拉着我不放，衣服都被扯坏了，拉出好长好长……”

然后这条线，就连了我们一生啊。

“你总是说，要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顾及你。还说什么我是有文化的人，你只是个村姑，帮不了我什么。不知道你在自责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吗？”

她的笑容带上了一抹羞涩。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

希望岁月可以再瘦一些，不要阻隔我望向她的眼神。

她额上的皱纹似乎动了一下，我蹲在她面前，看着这看了几十年的面庞，想起很久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如果是一千步才能走到圆满的爱情，你一步都不需要走，只要你肯点头，做我的终点就好。

“你真的成了我的终点。”我看见她的笑穿过几十年的时光，愈加鲜活。

“饿了吗？就去给你送饭了。”我拿起躺椅上她的照片，轻轻抚了几下，放进衣服内侧口袋。

提起餐盒，推开门。一阵阵冷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不远处的小山已是白茫茫一片，大雪覆盖下的世界静谧无声。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住的地方。

坟头居然有一朵雏菊，在冷风中瑟瑟摇曳。

我的腿有点哆嗦：“老了，不中用了。”

“不过你放心……”

“我活百年，敬你百年。”

（隆回县二中默深文学社 卢攀臻 指导老师：刘剑）